谎言,本身并不美丽,但是当其中渗透着爱意和善意时,就会失去本身的丑陋。
初见。
许源,年近五十,高大的个子,偏瘦的身材,一张笑脸,两只深陷的眼睛,深邃却略显忧郁;一身泛旧的包钢工作服,一双蓝色的旧布鞋,简单质朴。
在我的面前,许源平静地向我陈述他的来意:妻子王红系包钢综企的一名工人,去年因病去世。王红生前参加了包钢集体企业改制,与单位签订了自谋职业协议书,但是补偿金一直未领取,现要求办理继承权公证领取补偿金。
经向许源询问,王红生前未立过遗嘱和遗赠扶养协议,父母健在,有独子许超。按照程序,我为许源列举了办理继承权公证所需的证明材料,并告知他办理公证时需王红的父母、儿子到场。
许源颇显为难地说:“所需证明材料可以提供,但是王红的父母身体不好,父亲听不见,母亲看不见,他们什么也干不了,找他们做什么?”我耐心地向他解释:“虽然王红的父母健康有问题,但是他们跟你均享有同等的继承权,如果他们不方便来,我们可以上门服务。眼睛看不见我们可以用语言交流,耳朵听不见我们可以用笔交流,只有当面了解他们的意思表示,公证才可以继续。”听完我的话,许源无奈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。
此刻,我是相信许源的,相信他同许多当事人一样,有不解,有迷茫,有困惑,需要我们去理解、指引。
再见。
许源提供的证明材料已符合受理条件,我告诉他可以约时间办公证了。可许源的言辞又变了:“王红的父母来不了,自从王红去世后,我就和他们失去了联系,他们原来住的房子拆了,不知道他们现在住哪儿,你就给我办了吧,就当跟他们没关系好了。”
职业的警觉性让我审视着许源。他依旧是一脸淳朴的笑容,眼神却有闪躲与回避。我思考着他之前和今天的一番言论,瞬间许源被我列为特别关注的不诚实的当事人之一,我不自觉地产生了反感,严词拒绝了他的请求。
又见。
许源再次来到我的面前,告诉我王红的父母联系上了,只是年纪大了,不能到公证处。我欣然应允上门服务,但听到让他儿子和他先办手续时,他又说:“儿子许超在外地,来不了,我是他爸,我代他签字吧。”此刻,我被许源的态度逼的快没耐心了,可是,职业和身份让我依然微笑着对他解释:“许超虽然是你儿子,可已经成年了,他跟你们一样,对王红的遗产必须自己做出意思表示,如果真在外地,可以到当地公证处办公证。”许源听完后沉默了。或许,是看到了我的执着,许源有些低落的告诉我:“儿子是在包头,只是腿不方便,来不了公证处,我也是怕给你们添麻烦。”听到这里,对这个难缠的人我终于松了口气,痛快地答到:“没关系,这些都不是问题,我会上门办理。”案子就这样受理了。
对许源的疑惑让我按照许源提供的证明材料,来到了许源所在单位了解情况,许源单位的工作人员告诉我:许源一家本来过得挺好的,许源对岳父、岳母非常孝顺,一直在一起生活,儿子也在包钢安排了工作。可是前年,许源的妻子查出癌症。为了治好妻子的病,全家往返全国各大医院,为了筹措手术费,房子也卖了,还借了外债,可还是没能留住妻子。许源的儿子又出车祸了,现在还在医院,刚做完手术腿里架着钢板,过段时间还要二次手术。许源的儿子也不争气,许源四处求人给他安排了工作,他上了三个月,就不干了。许源现在带着岳父、岳母租房住,岳父、岳母自从受了姑娘去世的打击后,身体更是大不如以前了,现在是全凭许源照顾,你说这一家人多可怜。听到这里,我的心沉下来了,我想起了许源的样子,他在我面前始终都是笑嘻嘻的,身上却背了这么多的故事,这是一个怎样的心态?瞬间,我理解了许源之前对我说的所有的“谎言”,这些“谎言”的背后,承载的都是什么?悲伤?无助?绝望?但更多的应该是满满的爱。且不说两位老人年事已高,行动不变,他们刚刚经历了晚年丧子之痛,好不容易生活趋于平静,如今又要旧事重提,他如何忍心去打扰两位老人,如何忍心再次让他们去体味那些痛楚?儿子卧病在床,无法行动。所以他选择了“谎言”。如果刚才我的内心只是一种感叹,现在却实实在在的是一种感动,被许源的开朗笑容、风轻云淡所感动。许源用坚毅的性格,恢弘的气度去承受着大风大浪,承受着磨难挫折,承受着生活的一切馈赠。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。
终见。
我主动上门为许源的家人办理了公证手续,并及时出具了公证书。
曾经有人和我说过,谎言就是谎言,即使是善意的,也改变不了谎言的性质,可是遇见许源,我想我应该让自己学会淡然的面对生活,学会耐心的沟通、真诚的理解与绝对的宽容。
【评析】
谎言的背后,多数是丑恶,但也有深深的无奈,也有满载的爱,作为一线服务人员,我们更应该想民之所想,急民之所急。学会倾听、学会理解每一位当事人,虽然他们的生活有困难、有不易,但他们对生活的乐观态度是值得我们学习的,我们要做到分担他们的痛苦,真正融入到百姓的生活中,成为百姓贴心的法律工作者。